“在中国这些就不算是问题…”

樱木花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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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实在不明白，基因科学都这么发达了，为什么还不许克隆人呢？”

    “唔……嗯？你说什么？”

    我从桌上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位参加工作才两年、年龄还不到25岁的年轻下属-----一位漂亮、充满朝气和活力、凡事都非常有自己独特看法的医学院本科毕业生。

    “在大学里学过《伦理学》吧？回去翻翻教科书你就明白了。”

    我手边的文案活儿实在不允许我跟她长篇大论的探讨这么复杂的问题，于是随口敷衍着。

    “学了也是白学，考完了就全忘了，政治老师自己都说这门课将来没什么用处。其实我们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都这么认为，再说这跟伦理学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姑娘很不耐烦的“顶撞”着我这个小小领导，满脸的不以为然。

    “噢？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你这么急着要克隆人呢？”

    “不是我着急，是病人着急-----”小姑娘十分认真的回答，“我知道基因技术现在已经很成熟了，克隆羊、克隆牛、克隆狗都成功了，早就该用到医学上了嘛，要是能把一些遗传性的疾病、治不了的疾病全给解决了，那该是多么大的成果呀！”

    看来我这文案活儿得放放了，“教育下一代”的任务似乎比眼前的活儿更迫切，我决定先把这小家伙的“克隆渴望症”治好再说。

    “生物学是生物学，医学是医学，任何技术用到人的身上是需要慎重再慎重的，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任何有可能破坏人类社会结构、道德结构、伦理结构的东西，都必须充分考虑到其负面的后果。科学是一把双刃剑，既能给人类带来幸福和便利，也能给人类带来灾难和麻烦，尤其是生物和医学领域，稍不小心就会造成人类社会结构的整体坍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我觉得根本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不就是用人类自己的细胞做实验嘛！------你自己不是也说过“科学无禁区”吗？”小姑娘显然是不愿意继续听我老生常谈的讲些长篇大论，亮出了终结的杀手锏。

    我说过吗？----该死！好像还真是说过的，这怎么办？这个转圜可不容易，我一边脑子急转，一边嘴上念念有词的拖时间：
    “呃……这个嘛，任何事情不能极端化，这个……嗯……这样好了，我打个比方给你听------”我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途径，口吻也变得平和且侃侃而谈：

    “科学和技术从根本上讲是两码事，而在我们中国却往往混为一谈，科学是注重理论和基础研究的，当然无禁区；但是技术却是直接运用于改变人类生活的，它基于科学的进步，却不能等同于科学本身。比方说技术是山谷中涌动的洪水，既有冲刷河道、灌溉农田的正面作用，也有很大的破坏力。那么伦理呢，就是阻挡洪水出山的最后一道堤坝，在村民们修好水利设施之前，洪水上涨，堤坝也要相应加高，以阻挡洪水泛滥。否则如果发生“漫堤”，那么山前居住的村庄是要遭受巨大伤害的，你明白了吗？”

    坦白说我很为自己的这一番论述感到得意，尤其是洪水与堤坝的比喻，自己给自己下了个“神来之笔”的评语。

    “你的说法根本不能成立！”小姑娘看来十分不赞同我的理论，伸出一个指头点击着桌面，迫不及待的表达着内心的想法：
    “大禹治水正是用“疏导”的办法才解决了水患，如果像他父亲那样一味去“堵截”，照样会失败！再说了，“水到渠成”这个成语你总听说过吧？难道不是先有了水，才成了渠吗？要利用这种技术，就不该一味去阻挡，我觉得现在不允许进行克隆人研究，其实就是徒劳的一边阻挡洪水，一边什么也没做。哼！早晚会发生挡不住的事情！”

    “呀嗬？你这个小姑娘还一套一套的嘛！”我用洪水打比方，可她偏偏也用洪水打比方，而且还偏偏言之成理，用我的矛戳破了我的盾，驳倒是非常困难的。这怎么办？有了-----

    “即便你说的有理，但事实便是如此，当今生物学和医学最发达的几个国家都立法禁止克隆人研究，走得最远的算英国，也不过仅仅允许胚胎阶段的克隆人研究，而且被严格局限在研究领域，没有进入实际的医学应用，其他如美国、德国，连这种程度也不允许，人家的不准是真不准，擅自研究是要被送上法庭的。为什么要这么严格？因为这几个国家都是受基督教影响很深远的，民间在信仰的作用下存在着巨大的反对力量，阻止政府通过相关立法对此类研究开绿灯，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一旦放手允许自由开展克隆人研究，人类的基本道德和普世价值会不会遭遇严重挑战。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魔鬼释放出来祸害人类，甚至导致社会严重倒退，都是有可能的事情啊！”

    “做事情哪能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肯定是先做起来才能知道是好还是坏嘛！”她语气中毫不容让，“我真的希望有几个勇敢的科学家，把这个研究偷偷做起来，只要有了成果让大家看到，到那时候想阻挡也挡不住了！”

    小姑娘显然被自己脑海中描绘的诱人前景陶醉了，一脸的神往表情。

    “什么有了成果让大家看到！？”我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口气中加上了几分威严：“你做过医学实验对不对？你能保证用老鼠兔子做的实验次次成功吗？不管成不成功老鼠兔子可以随便处理掉，不成功的活人可以随便处理掉吗？比方说一个用人类志愿者细胞克隆出来的失败的试验个体，没眼睛没鼻子，却有耳朵嘴巴和大脑，说是人又不像人，说不是人可又会说话会思想，进入社会不可能，养在实验室里又没用处，是不是可以随便杀掉？”

    “那还用说？当然是处理掉喽！”小姑娘显得既恐惧于我的态度又不满我的观点，十分肯定的回答了我的质问。

    “那是杀人！人类互相屠杀了成千上万年，好不容易才确立了杀人有罪的基本价值观，现在被一种技术需求轻而易举的又破坏掉了，你难道不觉得可怕？”
    “因为其不像人而堂而皇之的杀掉，这个口子一开，那么自然分娩出来的聋子、瞎子、瘫子、傻子、兔唇、六指、长尾巴的是不是也可以因其缺陷而被正当剔除？再严重一步，是不是可以借清除人类中的不健全者谋杀个人仇敌？更严重的，在专制社会下，会不会发生为了除掉政治对手而强行宣布其为“从实验室里跑出来的非正常克隆体”而对社会秩序有威胁的公民个体下毒手？或者为某个权贵人物洗脱罪名而诬陷被害者属于应当正常剔除的失败个体？人类也许会因此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啊！”

    “危言耸听！绝对是危言耸听！”小姑娘显然是对我的肆意引申、无限上纲不耐烦了，以调侃的口吻、撒娇的表情打断了我的激情演讲，三分认真七分不认真的神态显得既可爱又顽强，这个聪明的小家伙！

    “当然，这种事情眼下不会一股脑的发生，必然是有一个过程”，我的口气和缓下来，继续耐心讲解着：
    “事实上也什么都没有发生，西方的言论自由和民选代议制必然形成一股保守势力竭力阻止克隆人研究。基督教的信仰使他们确信人类的遗传基因是“上帝的密码”，只能研究、理解、赞美，却不能试图去改变，否则就是对信仰体系的亵渎，普遍的信仰使人们多数支持这种观点，其实也在结果上制止这种人道灾难的发生。现在的事实是任何一个科学狂人想申请类似课题都不会获得批准，也无法得到相应的研究条件和资金。私下里偷偷的搞，合法性成问题，被媒体披露了是不得了的事情，政府是要抓人坐牢的。”

    “那他们可以到中国来搞研究啊--------这些事在中国根本就不算事情嘛！”小姑娘一语惊人！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我惊讶的半天说不出囫囵话来，“你怎么…你怎么敢这么说？”

    “本来就是嘛”小姑娘的口气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中国人普遍不相信什么上帝，只相信命运和利益。只要是有好处的事情政府就会秘密的去干，随便找个深山老林或者地下洞库，周围一戒严，修个秘密实验室就可以搞了，标本更不是问题，死刑犯多得是，连我都解剖过枪毙的尸体呢！”

    我反问：“你觉得这么干参与者们不受良心谴责吗？”

    “良心值几个钱一斤啊？”小姑娘把嘴一撇，“等到能随便换心、换肺、换肝、换肾了，全世界的富豪们哪个不想活得长一些呀，你把广告一播，全跑来找你签合同了，到时候想要多少钱就开多少价，中国人有钱了，根本用不着看那些外国人的脸色啦！”

    她根本没注意到我表情复杂，继续描绘美好未来：“这些挣钱的项目还算小意思，到时候中国启动一个基因改造计划，克隆出一批男的，都跟爱因斯坦、比尔盖茨一样聪明，诺贝尔奖干脆就搬到中国来评。克隆出一批女的，都是绝顶漂亮，世界选美冠军年年都是中国人拿……”

    “嗯—嗯----嗯----！先克隆出一群吃苦耐劳的替代人，当牛做马凡是人类不想干的脏活累活危险活都让他们干。再克隆出一批打不死、不流血的兵人，游过太平洋去征服美国，是不是？”我气急之下调侃补充了几句。

    “到时候就不是征服美国的问题了”小姑娘一脸得意：“而是美国人哭着闹着要加入中国的问题了！”
                                                                                                                                    
    “好了，好了，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了，作为领导，我明确告诉你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能克隆劳工就能克隆奴才，能克隆兵人就能克隆刽子手，如果这种事情为野心家所乘，灾难可不是你能想象的；作为老大哥，我奉劝你去看两部好莱坞的影片《兵人》、《神秘岛》，在影片里对克隆人技术应用于社会生活后带来的灾难做了相当传神的演绎和警示，值得当代的人类深思啊……”

    “早就看过了，《兵人》大学时全班同学一块儿看的，我们还讨论来着，都觉得美国人太傻了，打仗的干嘛想那么多无聊的事情嘛！还有那个什么《克隆岛》，当时觉得挺可怕的，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谁让他们本来就不是人，只是主人花钱预定的器官载体而已，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什么不对嘛。”

    “我看来是无法说服你了，知道我们七零后与你们八零后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你知道吗？”我强忍住内心的恼羞成怒，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
    “我们七零后虽然有些道理并不能说明白，可我们知道一些底线是绝对不能突破的。可是你们八零后所有的事情都敢问个“为什么不呢”，只要你们自己心中觉得没什么不妥，就会心安理得地去尝试”。

    “难道有什么错吗？人生不是本来就应该这样吗？”小姑娘很认真的反问。

    “哦，我实在没什么可以解释的了，你-------你可以走了，你也可以对别人说你把你的领导驳得哑口无言了，我…我不介意。”

    小姑娘此时才略微有了点惶恐的表情，讪讪地来了句：“那我先走了”，径直走出了我的办公室。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茫然的喃喃自语：“到底是当代教育出了大问题，还是我受的教育本身就有问题？”